雙喜站在張德全身旁,目不斜視,這些日子他都習(xí)慣了,陛下一難過,干爹準(zhǔn)抹眼淚。從前不愛備帕子的人,如今一只袖子塞一條,一條抹淚兒,一條擦鼻涕。完事還不愛洗,都丟給下面的小太監(jiān)。那埋汰物誰愿意洗,私底下也都沒少曲曲他。不說他每月的俸祿,只陛下從前賞他的金銀珠寶,他隨便摳下一點(diǎn)金疙瘩,都夠他買百十條帕子的,何必來來回回就那兩條,夜里洗,白日用。真真小家子氣!又聽張德全綴泣道:“早知道她死的早,當(dāng)初就該給她下春藥,叫陛下把人睡了,多睡幾次,睡夠本?!边@話雙喜聽得耳朵長繭,小福子確是頭一次聽見,陛下想睡卻沒睡到的人,他知道的也就只有那一人??杀菹氯ツ下瓷降臅r(shí)候,她不是在顯應(yīng)寺嗎?又有那幫老臣跟著,陛下怎么把人帶過去?小福子緩緩抬頭望著暗沉沉的天幕,他打心眼里不希望是盛嫵。內(nèi)殿花梨木茶案邊,坐著一名白衣女子,薄絹遮面,瞧不清長相,只一雙落在外面的杏眸似浸在兩汪秋水里,淺看寧靜柔和。她挽起袖子,露出細(xì)嫩雪白的皓腕,沏一盞茶,緩緩送至茶案另一邊,輕聲:“陛下,江南的陽羨茶,入口留香回甘?!彼緹钛燮の刺В欢⒅媲暗钠寰?,指間夾著枚黑子:“朕不愛喝茶?!闭f罷,落下黑子,提起一枚白子。女子目光定在那枚黑子上,神色微頓,好一招分化敵人,使其自相殘殺。片刻道:“義父說,他想要一人的命?!彼緹罟创剑骸耙粋€(gè)怎么夠,他們都得死,一個(gè)都別想逃?!迸犹ы粗緹?,這盤棋未免下的太大,稍有不慎,整塊棋都將被提走。這個(gè)男人真可怕,她不由的擔(dān)心義父,入了他的棋局,將來吳家可否能全身而退。來時(shí)義父說,只需在宮里呆兩年,可那人死了,兩年之期作廢。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在宮里呆幾年。她看著面前的男人,也或許這輩子都出不去了!一個(gè)時(shí)辰后,景仁宮的月英匆匆來到瓊?cè)A宮,見到張德全就道:“張總管,麻煩您進(jìn)去通稟一聲,皇后娘娘方才吐血了?!甭牭竭@話,張德全一愣,自打盛嫵去了,皇后大病一場?;氐骄┒?,身子也時(shí)好時(shí)壞,太醫(yī)說是心病。想想也是,盛嫵死了,陛下將她的棺槨安置帝陵,皇后賢德,嘴上不說什么,可心里定然是憋屈的!而陛下這邊,白日里上朝,批折子,接見文武大臣。除了不往后宮去,瞧著一切正常??芍挥薪笆毯虻娜酥?,他不正常!非常不正常!一到夜里披頭散發(fā)的坐在床頭,雙眼赤紅。好不容睡著了,又突然坐起身,將他在北疆殺過無數(shù)人的那把刀翻出來,對著刀,自言自語。張德全不敢靠太近,也沒聽全乎。卻知道,他想殺人,想殺很多人,那陰森森的模樣,半夜里瞧著,比鬼還瘆人。現(xiàn)下皇后娘娘吐血,這種時(shí)候他若不去,勢必要傳出帝后不和的消息。這可是大事,張德全不敢耽擱,走到內(nèi)殿門外稟報(bào)。等了片刻,門開了!聽到司燁說去景仁宮,張德全心下一松。景仁宮月英將覆金絲云鳳紋的床帳掀開半簾,沈薇緩緩睜開眼,看到司燁的一瞬,大顆的眼淚從眼眶中涌出?!氨菹?,臣妾夢見阿嫵了。”原本平靜的鳳眸里,起了波瀾,民間有百日回魂的說法,算起來今日是她走的第一百天。她一次都沒來過他夢里,這個(gè)心狠的女人!又聽沈薇低聲哽咽:“夢里阿嫵還為當(dāng)年那件事怨臣妾,她指責(zé)臣妾搶走了你,臣妾追著她,要把皇后之位讓給她,可她說,她不要皇后之位,她要臣妾把最初的你還給她·····”說到這,沈薇泣不成聲!他緊抿著唇,面上未起一絲波瀾,只垂在膝上的手,握成了拳。片刻,突然輕笑一聲:“她是不是還給你說,讓朕把她的棺槨移出?”沈薇搖頭:“夢里她說完那些,就一直哭?!甭犃诉@話,司燁眸心微顫,隨即又閃過一絲銳利,轉(zhuǎn)瞬消匿無形。只一動不動的盯著沈薇:“那她有沒有告訴你是誰害的她?”沈薇一怔,一雙哭紅的眼睛,直直望著他,四目相對?!氨菹?,為什么這樣問臣妾?難道你以為是臣妾害的她?”雍王府失火,雍王妃被賊人趁亂擄走,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雍王密信里說,顯應(yīng)寺行刺一事暴露。這一切都是司燁蓄意報(bào)復(fù)。還說,南麓山的事和他沒有關(guān)系,父親也說不是沈家動的手。司燁疑心重,這段時(shí)日疏遠(yuǎn)自己。他一定是懷疑這事和她有關(guān)系??蛇@事真不是她做的。沈薇望著司燁,胸口起伏顫動,哽咽著說道:“臣妾十三歲遇見阿嫵,她待臣妾真心,那年她得知臣妾不小心打碎福玉的琉璃燈,主動替臣妾頂罪,跪在雪地里,膝蓋落了病根,那時(shí)臣妾就發(fā)過誓,這輩子都會護(hù)著她。”“少時(shí),臣妾也喜歡你,可得知阿嫵喜歡你,臣妾便將一腔愛意埋在心里。那年臣妾約你見面,只是想將宮里的那件秘聞告訴你,不成想竟被高丞相算計(jì),你我皆中了情藥,那藥烈性。臣妾也是實(shí)在忍不住才會主動靠近你?!薄笆潞?,臣妾滿心愧對阿嫵,可又忍不住總想見你。臣妾那會兒都恨透了自己,這么多年,阿嫵不止是你心里的疤,更是臣妾的?!薄澳銘岩烧l,都不能懷疑臣妾,那是誅臣妾的心啊!”說完這話,司燁微垂眼睫,只看著他手上那只碧玉扳指,神色不辨。見狀,沈薇眼中水波微皺,接著道:“臣妾可以拿自己和孩子的命對天起誓,阿嫵的死和臣妾沒有關(guān)系,也和沈家沒有關(guān)系?!绷季渺o默!司燁終于動了,他握了握她搭在床沿的手,聲音低低道:“好好養(yǎng)身子,別胡思亂想?!彼@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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