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在農(nóng)村還是城市,頭婚都是值得祝福的一件事,家家戶戶都會大張旗鼓,攀比過事。過完喜事后,全村也就傳開了,誰家燴的蘿卜菜油水多?誰家燴的蘿卜菜肉片子多?誰家燴得味道好?誰家舍不得放肉片子?誰家故意將肉片子切得很???誰家肉片子大?誰家瘦肉片子多?所謂的蘿卜菜就是蘿卜用叉子叉成薄片,再用刀切成菱形塊,用水一抄。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蘿卜菜成了紅白喜事必吃的飯菜。外來人聽到這個名字,以為蘿卜菜里全是蘿卜,其實蘿卜菜里除了蘿卜是主菜外,還有被醬油拌得紅紅的土豆粉,里面還會有豆芽、豆腐和肉。除了蘿卜菜,還有白面饅頭,饅頭上還要點上一朵紅色的花。紅色的花是用紅紙加水做的紅顏料,點花的時候也是用掃帚桿上那段最粗的部分,切下一小段,用刀子劃成四瓣,掰成花狀,沾顏料點上去。在饅頭上點花也是有講究的,紅事上點花,諸如結(jié)婚、給孩子過滿月。白事上不點花,諸如喪事。不過在人死后的第三年,被看成是喜事,饅頭上就要點花。
周邊村鎮(zhèn)上,最流行的是流水席。流水席是向?qū)W校借的長條課桌,兩兩一拼,成一個四方桌,四個邊處,一邊坐兩個人,一桌剛好坐八個,“八”在人們的心目中也是一個象征著大吉大利的數(shù)字。
但是對于一個再婚的寡婦來說,不論這個男人是病死的或者在意外中死的,會被人們認(rèn)為,是女人克死了自己的丈夫,克夫就成了寡婦的標(biāo)簽,甚至跟寡婦交往都被認(rèn)為是不吉利的。就連娘家也不愿意收留,如果遇到合適的鰥夫,娘家人都是抱著能嫁出去就不錯了的心態(tài),不提任何彩禮條件的送過去。
李芬芳因此痛苦不堪,但是她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在家寡居的時候,村子里的幾個光棍常來騷擾她,無兒無女,又沒人撐腰的她總是白天人多的時候去干活,一回到家就閂上門,過著見不得人的日子。
有一天晚上,李芬芳脫了衣服剛睡下,一個不知道是膽子肥,還是被生理欲望脹昏了頭腦的田姓光棍,翻墻進(jìn)入了李芬芳家,撞開了李芬芳的屋門,睡夢中驚醒的李芬芳顧不得赤條條沒穿衣服,跳到院子里哭喊。農(nóng)村的院墻只有帶門的那一堵墻是自家的,剩下的三堵都是與鄰居共用,這樣一來是為了省錢省面積,二來是為了御寒。不是一戶挨一戶,是一戶挨三戶。這種結(jié)構(gòu)的住宅,對于李芬芳最大的作用大概是安全。她凄楚的哭喊聲,將左鄰右舍都驚到,三家的煤油燈幾乎同時間亮了,狗吠震天。那個田姓光棍也被嚇得慌了神,本來要翻墻走,因為做賊心虛,太過緊張,翻了三下沒翻上去,于是打開大門跑了。
這一次的經(jīng)歷讓李芬芳一直驚魂不定,她準(zhǔn)備變賣家當(dāng),去一個離娘家不遠(yuǎn)的地方生活,但是不能回娘家。她怕鄰里借她的寡婦身份來戳娘家人的脊梁骨,她怕娘家人因為她抬不起頭。
那天,陳平安來村里收豬,到李芬芳家相過豬后,李芬芳死纏爛打也要跟陳平安走。因為陳平安并不像村里那幾個人,一邊想將她作為泄欲的工具,一邊人云亦云地唾棄她。她為何執(zhí)著地要跟陳平安走,源于以往來家里相豬的人,欺負(fù)她孤寡一人,就故意將她的豬價壓得很低。陳平安卻沒有,他給別人的豬什么價,就給她的豬什么價,還幫她打了一桶水。
陳平安小心翼翼地詢問道:“你確定要跟我一起走嗎?”
陳平安自知有些唐突,準(zhǔn)備給自己打個圓場:“當(dāng)然······”
陳平安話還沒有說完,李芬芳打斷了他:“我馬上收拾東西,只要你不嫌棄我是一個寡婦?!?br/>
陳平安眼神中釋放著激烈的光芒,自嘲道:“一個鰥夫,一個寡婦,一個克妻,一個克夫,我們在一起互相克。”
李芬芳忍不住咯咯笑起來,陳平安抬頭看向她,她的臉頰上泛著紅暈,像初戀的少女般害羞。她迅速地收拾了東西,抓著陳平安的手,要跟陳平安一起走。像是一個落入萬丈深淵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就這樣,李芬芳跟著陳平安來到了向陽鄉(xiāng),沒有訂婚,也沒有吃燴菜,辦流水席的結(jié)婚儀式,李芬芳就住進(jìn)了陳平安的家里。然而李芬芳從一個村到了一個陌生的村里,背后的議論聲沒有因此斷絕。大家議論的焦點大致是關(guān)于李芬芳身世的猜想,大家之所以熱衷于議論人,是因為實在沒有其它的娛樂活動。
作為一個二婚的女人,和一個三婚的男人,身上有太多的謎題,自然他們也成了大家茶余飯后的熱門話題。本來李芬芳作為一個再嫁的寡婦,也不在乎這些繁瑣的儀式,但是似乎這些禮節(jié)代表著某些東西,比如,它可以讓那些流言蜚語停止,它可以為自己正名,它可以讓她融入到陳平安的圈子。當(dāng)謎題被解開的時候,便沒有人對此再感興趣。
陳平安決定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辦一個流水席,一是給李芬芳正個名,讓她挺起脊梁生活。二是將他們身上的傷疤揭開,公之于眾,讓那些關(guān)心家長里短的那些婦孺?zhèn)冎?,李芬芳是陳平安新娶的妻。但是因為新房還沒有蓋好,這件事也就被一拖再拖。
陳平安對李芬芳的好,李芬芳記在心里,她也想力所能及地為陳平安做一些事,幫他分憂。她嘗試著做一個合格的母親,她為子奇和子云各縫制了一件棉襖。陳子云沒心沒肺,興沖沖地將棉襖穿在身上,四處炫耀。陳子奇自尊心強,說什么也不肯穿。李芬芳小心翼翼地試圖說服子奇換上新棉襖。但是李芬芳越想對他表示友好,子奇離她越遠(yuǎn)。
過完春節(jié)冬就結(jié)束了,陳子奇身上的棉衣棉褲,自從冬天穿上身,就沒有下過水。并且這身棉衣棉褲他已穿了三年,幸好他身材清瘦,才不至于顯小。子奇太需要那一身棉衣了,他卻說什么也不肯穿。他覺得,如果穿了,就是對母親的不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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