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時臉上才起的笑意瞬間悄然無蹤。一聽這飯菜的名字,就知道有多寡淡。豆飯是拿黃豆同谷米一同蒸熟的飯,什么旁的也不加。筍湯又名三鮮湯,雖有一個鮮字,卻跟葷沒半點干系。是往開水里加入筍干,筍絲,茭白一同熬煮出來的湯。連一粒油都不加,只灑了幾顆鹽,能有什么個好味?前世她替梁冀守寡許多年,后來更是因為病重什么都忌口什么都吃不得,如今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身體好了,卻還叫自己吃豆飯,喝草湯???盈時眉頭蹙起,聲音郁悶甚至含著委屈:“我早上只在老夫人那里喝了一口白粥,如今早就餓的頭暈眼花,就叫我吃這個?”香姚:“那??”“好香姚趕緊想想法子,給我弄點好東西來吃?!庇瘯r知曉,香姚年紀(jì)雖小,卻心思靈活,只怕有的是法子。可往日機靈的香姚一聽,使勁兒想出的法子竟是:“那奴婢去給您煮點面條吃?拿著桂娘偷偷熬的豬油加上去?”豬油?白湯面?盈時沒有掩蓋的露出嫌棄的表情?!澳悄镒酉氤允裁??”香姚無辜的睜著一雙眼睛,問她。盈時閉上眼睛,想起那些對于她來說,有些遙遠(yuǎn)的記憶。她日思夜想,想吃的東西太多了?!爸搜蛉猓瑹菇?,炒鳳舌,櫻桃肉,桂花翅,杏仁酪……”香姚正是長身體的年紀(jì),來了梁府這些時日隨著盈時一起吃喝,自然都是清湯寡水,如今一聽見盈時說起這些,口水直流。可她也不傻,咽下口水擔(dān)憂道:“許多人盯著,小廚房的那罐豬油都還是桂娘叫奴婢偷偷去市場上抱回來的,怎么敢去買那些吃的……”盈時睜開眼,悄聲道:“老夫人今兒不是送了血燕來么?你可瞧見桂娘放去哪兒了?取出兩盞來泡著,再去大廚房拿一罐牛乳混進(jìn)去一同煮了。等煮好往里加上糖霜,蜜餞……那東西可雖算不得葷,也能叫咱們幾個好好補補身子?!毕阋ν塘送炭谒?,肚子里饞蟲被盈時一番話激活起來,如今已是咕咕直叫。她強撐著最后的一絲理智:“泡兩盞也太多了些吧?奴婢們不敢吃那等好東西,我泡半盞煮給娘子吃就好了……”盈時聽了不由得心酸起來。自己婢子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說到底還不是她這個當(dāng)主子的沒本事,沒銀錢?盈時其實算不上不窮??晒鹉锟偵岵坏没ㄥX,緣由說來也是無奈。盈時父親是長子,本該繼承萬頃家業(yè),只可惜只留下自己這么一個女孩兒,阮氏族中那些祖產(chǎn)地契都分不到她頭上。盈時父親卻也留給她了幾分私產(chǎn),加上母親留給她的嫁妝,她有這些財產(chǎn)傍身雖不能叫她豪擲千金也足夠她衣食無憂。怎奈以往桂娘總是覺得要給盈時攢下一份拿出的手的嫁妝,因為盈時日后是要嫁去穆國公府的。梁氏豪族,姻親妯娌只怕一個個都來歷不凡。桂娘恐她日后嫁過去因嫁妝少被妯娌嘲笑,被婆家看不起。 再后來,姑爺死了,寡婦門前是非多,桂娘就更不敢多花了,恨不能一兩銀子掰成兩半花??捎瘯r卻知曉,自己前世臨死前可還有大把的銀子沒花完呢。她臨死前全給了春蘭,春蘭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守財奴,只怕是守著金山銀山,也不知如何花的。盈時這回可不想著再委屈自己委屈身邊的親人了。人生短短幾十年,趁著胃口好總要滿足口腹之欲。不然等老了病了沒牙齒了,想吃都吃不得了?!皟杀K血燕算什么?今兒老太太親自發(fā)了話的,日后連同梁冀的那份月例都一并給了我。你家姑娘如今一個月幾十兩的銀錢,難道還不夠叫你們吃幾盞燕窩的?”香姚早上沒跟去,壓根不知曉盈時現(xiàn)在領(lǐng)著雙份銀錢的事兒,現(xiàn)如今一聽盈時說起來喜不自禁?!翱烊チT!”盈時一連催促她。第8章 刁奴燕窩原本該是提前一日泡著,泡軟了再燉。只是如今盈時著急吃,便拿整盞的血燕掰碎,淘洗干凈。再點上茶爐,混著棗片枸杞往盅上中火燉煮。燉上足足一個時辰,淋上去后廚拿來的牛乳,糖霜。等咕嘟咕嘟冒著細(xì)密小泡,香味便也飄散了出來。在后頭忙著的桂娘聞見了味兒,眼皮子一跳,她丟了手上活兒匆匆趕往正房。果真一掀簾子便瞧見三個姑娘圍著方桌上坐著,一人抱著一口海碗吃的那叫一個風(fēng)卷殘云。桂娘走去一瞧,險些一口氣沒上來。竟是那上午老夫人才給的金絲血燕!瞧著那還剩下半鍋的分量,只怕是將幾盞都丟進(jìn)去煮了!桂娘滿肚子的火氣欲發(fā),兩條眉都豎了起來,可瞧見這三人餓死鬼般的模樣,竟是破天荒地發(fā)不出火氣。還是春蘭第一個聽見了聲響,嚇得滿臉心虛將碗往身后藏?!俺酝炅耸帐案蓛簦f別叫旁人瞧去了!”桂娘只眼不見為凈,轉(zhuǎn)身便要出去替三人望風(fēng),打算等三人吃飽了再秋后算賬。盈時出聲叫住她,“您別走,我給您也留了一份,快些趁熱吃?!薄拔叶啻竽昙o(jì)了,吃這東西做什么?可吃不慣那股子怪味!”桂娘連連擺手。盈時繼續(xù)道:“煮了許多我們可是都吃飽了再吃不下了,您若是不吃……那就只能叫春蘭偷偷倒去養(yǎng)花了——”桂娘一聽心疼的緊,忙說:“別倒別倒!”“我的姑娘,這是多金貴的東西啊,外頭再多的銀子只怕都買不到!怎么到你手里還要倒了去?”非得一番較勁兒過后,桂娘才滿臉不配的吃下那碗燕窩。盈時見她吃干凈了,心中舒坦了一些。金絲血燕果真十分滋補人,她吃完沒一會兒只覺得渾身舒坦了許多,心悸也少了,那股子見了人都想啃上兩口的饞勁兒沒了。 吃飽喝足,身子舒服了,人便泛起瞌睡。如今盈時可不會再去拿著那些規(guī)矩規(guī)束自己,想睡她就大白日里合衣跑去床上補睡。這一睡,她睡得十分香甜,從晌午足足睡到了傍晚。傍晚時,前院又來了人,來問盈時明日扶靈之事。盈時被婢女連忙喊醒。前院仆婦進(jìn)內(nèi)室來時,盈時已經(jīng)穿戴齊整坐直了身子。那仆婦行為倒是十分規(guī)矩,沒晝錦園里那些眼睛長在天上的奴婢模樣,仆婦朝著盈時行禮過后,問道:“前院管事兒差奴才來問少夫人,您此番前去扶靈帶幾個婢子前去伺候著?若是人多物件多,前院便再牽一輛車來。”盈時往嘴里含了一顆桂圓干,享受著那甜到心里的滋味。她瞇起眼睛,便問:“前院的叔伯們帶了幾個小廝?”仆婦回說:“大爺二爺只帶了六個護衛(wèi),并未帶小廝,另奘太爺家也來了一位小六爺幫三爺扶靈,其它的奴婢便不知了。”奘太爺家的,這是梁氏隔房另一支的子弟,奘太爺與老太爺乃是堂兄弟。便與梁冀同梁直的關(guān)系一般,兩府來往依舊親近。盈時聽了,心中了然。大伯二伯都不帶伺候的下人,只怕另一個也不會多帶,輕車簡行才是正經(jīng)。好在自己原本也不打算叫許多婢女跟著?!拔乙獛蓚€婢子,對了,你去吩咐前院的,給她們準(zhǔn)備上一輛寬敞舒適的馬車,我這兩個丫頭年歲小又沒吃過苦,一應(yīng)都要給她們準(zhǔn)備好的?!庇瘯r可以瞧見桂娘聽了自己的話那副忍了一日終于忍不住的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便是那仆婦聽了也是一愣,像是沒想過少夫人會為兩個奴婢提出這些要求??闪焊?guī)矩大,主子如何也輪不到她一仆婦說教?!芭具@就去吩咐。”那仆婦連聲應(yīng)下,便退去前院安排。事畢,桂娘朝盈時嘆氣:“娘子怎能提這些要求?春蘭香姚兩個莫不是坐不得普通的車了?回頭傳出去還不知如何說您……”盈時無所謂的又往嘴里塞了一顆荔枝干,渾不在意道:“梁家連馬夫都養(yǎng)了二十多個,統(tǒng)共才幾個主子要用馬?不過是多一輛馬車多一個馬夫的事兒。你替他們心疼什么?不叫他們來趕馬,該著急的是他們。”桂娘察覺盈時是越來越能說會道了,性子也越發(fā)倔了。她總能說出叫人無法反駁的話來。桂娘唯恐盈時毫無顧忌總有一日惹得梁府不喜:“話不能這般說,挑三揀四的一回兩回?zé)o所謂,次數(shù)多了梁家只怕看不慣——”“梁家看不慣,也不會做什么?!庇瘯r緩緩道。上輩子最后兩年,她什么法子都折騰過了,梁家也沒放過自己。盈時知曉,梁家不會輕易動自己,更不會將自己遣回娘家。否則,還去哪找一個自己這般蠢的未亡人,心甘情愿給他家兒子守寡去?……卻說另一廂,曹媽媽住處。 得了三房少夫人親自送來的茶,自然是春風(fēng)滿面,晚上回去自己屋里便趕緊使喚同屋的小丫鬟給自己煮茶來喝。“媽媽,這是什么茶?”小丫鬟打開茶包半晌,猶豫著問。曹媽媽過去一瞧,也是詫異。她從沒見過這般的茶,茶葉顏色發(fā)暗,葉片更不完整,有的稀碎有的卷曲。瞧著倒像是陳年的茶??商锰萌钍系哪镒?,如何會送陳茶?曹媽媽心里嘀咕,便叫那丫鬟去將茶葉研磨成沫,再倒入茶爐煮沸?!昂貌枳匀灰?,今兒我瞧著少夫人也是這般煮的?!彼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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