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整個人就被他抱進(jìn)懷里。能說話,她沒咬舌。司燁重重卸下一口氣?!?名堂內(nèi),半白發(fā)的醫(yī)者背著藥箱過來回話:“傷者咬破口腔,已口含烏賊骨粉收斂止血?!闭f話間,留意到一廳四人,太守卻立在最下首,連坐下的資格都沒有,其余三人皆是相貌尊貴之人。尤其是那名坐在主位的年輕男子,醫(yī)者行醫(yī)幾十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從未見過如此氣度之人,他輕輕往人臉上掃一眼,就讓人覺得通體生寒,又有一股膝蓋挺不直的感覺。見他揮手示意自己退下,老醫(yī)者如釋重負(fù),只是臨到門口,想起傷者嘴里的血肉模糊。醫(yī)者仁心,忍不住回頭看向司燁:“大人,外傷好治,心傷難醫(yī)。小人行醫(yī)幾十年,見過不少自殘自傷之人,皆是由郁生疾,心結(jié)不解,病便難除。那女子眼中無光,神色空洞,怕是心中之苦,已非一日兩日。醫(yī)心才是最好的良藥??!不然,恐生自絕之心!”言罷,老醫(yī)者嘆息著離去。聽到“自絕”二字,司燁心臟一悸,又不覺想起她的性子,搭在案幾上的掌心微顫。余光中瞥見江枕鴻站起身:“陛下,臣想單獨和她聊一聊?!睔夥站o張。蕭太師目光在二人間來回掃視一眼,最后定在司燁郁色沉沉的臉上,蕭太師眉頭緊鎖。從前,他心里也曾懷疑過,這女子是見司燁做了皇帝,心生攀附。江枕鴻求他相助的時候,這話他也曾對江枕鴻說過,那時江枕鴻堅稱她不是這樣的人。此時看來,她確實不是這樣的人,這一切都是陛下強人所難!對于皇帝搶臣子之妻之事,他心里不恥。別人知道,心里也會不恥??苫实廴舨慌潞笫朗窌P伐,不要身后清名,執(zhí)意要她,別人又能奈他何?他自登基以來,兢兢業(yè)業(yè),以國事為重,眼下卻拋下群臣,置國事于不顧,千里尋她。這已表明他的態(tài)度,非要她不可!蕭太師想,自己能明白的事,江枕鴻自然也看得明白,他方才沖動之下進(jìn)屋,被自己制止。又與他勸說一番。他那一顆七竅玲瓏心,比誰都通透,定然能明白這其中的深淺,他爭不過皇帝,若偏要爭,那便是死路一條,連帶一家老小也活不了。真如此,以這女子的烈性,只怕也不能獨活。若江枕鴻劍走偏鋒做反臣,以他的能力,可攪動天下風(fēng)云。真要這樣,那死的可不止江家人!朝堂一震,血雨腥風(fēng),戰(zhàn)火一旦燃起,不只是眾多將士,更有無辜百姓為此丟失性命,多少家庭要妻離子散。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若為男女私情,置天下人于不顧。那真是枉讀圣賢書了!他信,他最優(yōu)秀的學(xué)生,不會行錯這一步。蕭太師起身,拱手朝司燁行禮:“陛下,此女烈性,這次咬了一嘴的血,下次要是咬斷舌,神醫(yī)難救。”“若江大人能解開她心中癥結(jié),也不失為良策,且叫他去吧!”司燁端坐在椅子上,手指緊握,指尖幾乎嵌進(jìn)掌心的血肉里。想到麓山他在雨中拼命挖墳,那種痛斷肝腸的感覺。他怕了!眼前又浮現(xiàn)剛剛阿嫵滿嘴是血的模樣,司燁緊握的手終是松開。默然應(yīng)了。待看到江枕鴻走進(jìn)屋里,司燁的心又狠狠撕扯了一下,伴隨著一股挫敗感,他用力咬著后牙槽,僅這一次,他只給江枕鴻一次靠近她的機會。盛嫵背靠軟枕,半仰著身子。聽見推門聲,她側(cè)臉朝里,以為是司燁,她一眼都不愿看他。卻聽一聲:“阿嫵!”聲音溫潤,如清澈溪水柔柔地流淌進(jìn)她心間,她驀然轉(zhuǎn)過頭。二爺!倏地又低下頭,咬著下唇,雙手緊握身上的錦被,雙目盯著被面上繡著的纏枝團(tuán)花,眼睛酸疼酸疼的。他走近,坐在床畔,身上的氣息縈繞過來,讓她有一種錯覺,她還在梅城,一切都沒發(fā)生?!吧倒媚?!”這話一出,她鼻子酸澀得發(fā)疼,眼底的淚頓時落入團(tuán)花里,而后又是一滴,接一滴,暈出星點水漬。下一瞬,他的手伸過來,輕輕落在她的發(fā)頂,像兒時那樣,帶著安撫的溫柔,在她受了委屈時,輕輕撫了下,只是這一次停留的更久。語氣柔緩:“生棠兒的時候,那么兇險都挺過來了,如今又犯的什么傻?”盛嫵抬眼,她有多久沒這么近距離看他了,此刻,眼底全是委屈:“二爺!”一聲呼喚,聲音里全是哽咽。他的手落下來,輕輕碰上她的臉頰,大拇指撫過她眼簾下面,為她擦淚的動作看起來淡定從緩,可指節(jié)的輕顫還是泄露了他的慌措。盛嫵閃躲一下,不安的水眸一直看著門的方向。似怯,似畏。那模樣落在江枕鴻眼里,波眼底瀾起伏,眉心皺的厲害,內(nèi)心像是掙扎著什么一樣。又聽她低聲道:“你走,別被他看見······”沒等她說完,江枕鴻忍不住把她按進(jìn)懷里,一只手?jǐn)堉难?,一只手輕撫她顫動的肩背。溫聲說:“阿嫵,不怕,無論你在哪,跟誰在一起,姐夫都會護(hù)著你的?!边@一次,這聲姐夫,叫盛嫵哽咽出聲。“好好活著,為棠兒,為我?!鼻鍧櫟穆曇魪乃厍焕镎鸪觯患辈痪?,溫柔至極。夫妻六年,二人第一次擁抱,卻是在分別后,壓在心底多年的情愫,肆意涌出,盛嫵再也忍不住回抱住他,雙手環(huán)住他的腰身,閉上雙眸,抱的很緊,很緊!她將臉深深埋進(jìn)江枕鴻的懷里,他身上那股溫潤的香氣,像下過一場春雨,泥土露水,草本木葉散發(fā)的清新,她用力汲取那令人心安的氣息。淚水浸透衣衫,胸口傳來的潮濕感,讓江枕鴻身體一僵,又覺有什么燙到了心底。他總是心疼她的。從她嫁給自己,一路到梅城,她為司燁落了多少眼淚,他都看在心里。他至今都記得,她嫁司燁那日,臉上洋溢的幸福。也一直覺得,阿嫵深愛司燁,就像他愛雪晴一樣,便是她不在了,便是他心里潛移默化有了另一個人,他心里也有雪晴。是以,他內(nèi)心掙扎,想著再等等,總歸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然,世事難料,誰也沒想司燁會做皇帝,且,卑劣至此。他明白,司燁活一天,他便帶不走阿嫵。家和國總有取舍,他讀了那么多圣賢書,做官是為國為民,他不能做弒君的反臣。可此刻,看著阿嫵脖頸處的紅痕,江枕鴻身體里燃起一股怒火,內(nèi)心深處閃現(xiàn)的想法,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怕。門外突然傳來蓉城太守的聲音:“江學(xué)士,陛下說,該啟程了?!苯眸欁旖欠浩鹨唤z苦笑,他還真是霸道,一刻都不讓他們多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對阿嫵道:“答應(yīng)我,好好活著?!甭勓裕硰慕眸檻牙锾痤^,朝他應(yīng)了聲。有些話不用明說,有默契的人,能從對方眼中讀懂一切?!ぁぁぁざ藦奈堇镒叱?。棠兒跑過來,嘴里喚著:“爹爹!娘親!”察覺一道強烈的視線射過來,盛嫵抬眸,一眼撞進(jìn)司燁冷沉的眸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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