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怎么辦?”寧凌淇的聲音帶著哭腔,失血的臉龐和通紅的眼圈在這灰暗的環(huán)境中格外刺眼,“水這么大,車會不會被沖走?”江昭陽沒有立刻回答。他解開安全帶,對老趙說:“趙師傅,熄火,我下去看看?!彼崎_車門,豆大的雨點瞬間將他淋透。冰冷的河水立刻淹沒了他的鞋面。他深一腳淺一腳地涉水向前趟了幾步,水很快沒過他的小腿肚。水流非常湍急,巨大的沖擊力讓他幾乎站立不穩(wěn)。他彎下腰,用手在水中摸索,試探著水下的路面是否堅硬,是否有深坑或大型障礙物。幾分鐘后,他滿身泥水地返回車邊,臉上頭發(fā)上滴著水珠?!八睿魉佟€在可控范圍。”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雨聲太大,他不得不對著車窗喊,“河底是硬的,應(yīng)該是石質(zhì),沒有大的塌陷,也沒大的障礙物?!薄败囕喼灰幌葸M大的坑或者軟泥里,應(yīng)該能過去!”“老趙,考驗?zāi)夹g(shù)的時候到了!”“您慢慢開,穩(wěn)住方向和油門,別急!我們在旁邊看著!”他的聲音沉穩(wěn)有力。老趙深吸一口氣,渾濁的空氣帶著濃郁的泥土味和水腥氣。多年的經(jīng)驗告訴他此刻絕不能慌。他重新發(fā)動車子,引擎低吼著,似乎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他緩緩地、異常謹慎地將檔位推入一檔,輕柔地踩下油門。吱…嘎…中巴車小心翼翼地駛?cè)霚啙岬暮恿?。車身入水的瞬間,明顯一沉。洶涌的濁流立刻包裹住底盤,沖擊著鐵皮車身,發(fā)出巨大而持續(xù)的“嘩——嘩——”聲,像無數(shù)只手在不停地推搡、撕扯這鋼鐵之軀。水流在車前形成了一個明顯的“V”形破浪,但更多的水則從兩側(cè)漫過引擎蓋。車子在水中緩慢而堅定地前行著,碾著水下的路基。輪胎在濕滑的石面上努力尋找著抓地力,不時因水流沖勁或石頭的打滑而產(chǎn)生一絲細微的晃動。每一次晃動都讓人屏住呼吸,心跳如雷。三分之二的路程有驚無險地過去了。已經(jīng)能看到對岸堅實的土地和岸邊的青草。希望似乎就在眼前。然而,就在車子距離岸邊僅剩最后幾米時,意外還是發(fā)生了?!案轮ā?!”左前輪毫無征兆地深深陷入了一個被水流掏空、隱藏在渾濁河水下的爛泥坑!車輛猛地一頓,引擎發(fā)出痛苦的咆哮,排氣管在水下冒出一長串巨大的氣泡。渾濁的泥水瞬間灌滿了那個淺坑,但車輪卻紋絲不動!車身在水流沖擊下,甚至微微向深水側(cè)傾斜!“糟了!”老趙臉色煞白,猛踩油門,但車輪只是在泥坑里徒勞地空轉(zhuǎn),甩出大片的泥漿,車身反而又往下沉了一線!泥水已經(jīng)從車門縫隙往車廂里滲透。“媽的!”江昭陽低罵一聲,跳入冰冷的水中,渾濁的水面瞬間到了他的大腿根。冰冷的河水激得他一哆嗦。他迅速繞到陷車的左前方,借著水流的反光能看見車輪陷得很深,爛泥糊滿了輪轂和剎車盤?!跋ɑ?!”他朝老趙吼道,“需要墊東西增加摩擦力!別慌!”話音未落,另一邊的車門也被推開。寧凌淇咬著下唇,臉上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堅決,也從泥水里深一腳淺一腳地靠了過來?!澳阍趺聪聛砹??!”江昭陽一邊奮力地拔出陷在水底的腳,一邊對著寧凌淇吼,眉頭緊鎖,“趕緊回車里!危險!”寧凌淇臉上沾滿了泥點,雨水和泥水順著她的發(fā)絲流下。她努力在水流中站穩(wěn),被水泡得濕透的鞋子里灌滿了冰冷的泥漿,每一步都沉重而濕滑。她非但沒有退縮,反而揚起臉,聲音在風(fēng)雨中有些尖細,卻異常清晰:“你領(lǐng)導(dǎo)能做,我為什么不能做?!”“光看著,急死我嗎?!”她的眼神里沒有了平日的矜持和一絲嬌氣。只有一股不服輸?shù)木髲姾蛥⑴c其中的迫切。江昭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雙在泥水中依舊明亮倔強的眼睛讓他心頭微微一動?!白约盒⌒狞c!別摔水里!”他沒再阻止,只是沉聲叮囑。這個關(guān)鍵時刻,寧凌淇能放下身段,和他一起趟這混水,確實有些出乎意料。也讓他對這個搭檔的評價又高了幾分。兩人默契地分工。江昭陽在河岸邊和樹林邊奮力撿拾粗壯的枯枝;寧凌淇則在岸邊尋找大小合適的石塊。泥水糊滿了她的褲腿,冰冷刺骨,纖細的手臂搬動沉重的石塊時微微顫抖,嬌喘連連,好幾次差點被湍急的水流帶倒。但她咬著牙,一次次將石頭搬到陷坑邊。細嫩的手指很快被粗糙的樹枝、鋒利的石塊邊緣劃破了幾道小口子。但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更用力地搬動著?!皦蛄藟蛄耍 笨吹綄幜桎砍粤Φ赝现粔K沉重的石頭還要往河里走,江昭陽一把奪過,“你把這些小石塊填到坑底前面!”“我下水墊樹枝擋著輪子前面!”他迅速跳進渾濁的泥水里,將枯枝盡可能密集地填塞在車輪前方下陷處的淤泥里。又將另一部分枝干用力插在坑壁邊緣試圖擋住流沙。然后指揮寧凌淇把石塊從側(cè)后方填進陷坑前方以及墊入枝條下方。試圖在泥坑里為車輪搭建一個相對穩(wěn)固的臨時斜坡。冰冷的河水不斷沖刷著他們,泥漿沾滿全身。兩人都變成了泥人。汗水混著雨水順著額角流下,又和泥水混在一起。視線被模糊,但動作沒有絲毫停滯。“老趙!準備!”江昭陽大吼一聲,喉嚨有些嘶啞,用力抹了把臉上的泥水混合物,“聽我口令!”“起步要輕,但要堅決!一!二!三!——給油!”老趙手心全是汗,全神貫注地聽著。當“三”字出口的同時,他小心翼翼地松開一點離合器,右腳極為精確地、平穩(wěn)地壓下半油門。引擎發(fā)出一聲被壓抑的低吼!深陷的左前輪瘋狂地空轉(zhuǎn),帶起泥漿如同噴泉般四處飛濺。糊滿了旁邊的江昭陽和寧凌淇一身,也濺到了車窗上。那些精心鋪墊的樹枝石塊在巨大的扭矩下摩擦、滾動。車子劇烈地震動著,向上微微抬起,又似乎被無形的力量往下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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