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笑一聲,如同冰塊撞擊玻璃,“柳璜!你這話什么意思?我何東來的兒子人品怎么樣,你這個做親家的,難道——真的一點(diǎn)數(shù)都沒有?!”“何東來!”柳璜像被這倒打一耙徹底點(diǎn)燃了引線,壓抑到極致的怒火轟然引爆。他“騰”地從寬大的皮椅上彈起身體,一拳狠狠砸在厚重光滑的紅木桌面上,“哐當(dāng)”一聲悶響!桌上的茶杯蓋被震得跳起來發(fā)出刺耳的碰撞聲。他對著話筒厲聲咆哮,唾沫星子幾乎要穿過聽筒噴到對方臉上:“你少給我在這兒揣著明白裝糊涂!”“你兒子褲子都提不上被人堵在了房里!照片都拍了!滿城風(fēng)雨!你跟我談人品?”“你問問全天下,有這種禽獸不如的人品嗎?!”最后幾句完全是嘶吼出來,震得他自己鼓膜嗡嗡作響,額角的青筋猙獰地暴凸起來。何東來那邊像是被這石破天驚的揭短徹底打啞了火。柳璜粗重而憤怒的喘息聲在辦公室里空洞地回響,電話里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電流噪音,刺啦刺啦作響。死寂。比剛才更加深重、更加粘稠的死寂。時間仿佛被膠水黏住了,電話線兩頭都凝固在一種致命的僵持里。柳璜能看到窗戶玻璃上倒映出自己因?yàn)楸┡で冃蔚拿婵住K杏X有一股冰冷的氣流正從脊背一路躥上后頸。突然,電話那頭響起一聲沉悶而短促的“啪”!不是掛斷電話的脆響,更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摔打在桌上的聲音。緊接著,何東來的聲音變了,不再是之前的怒不可遏,反而像寒冰碎裂后的冰棱子,陰冷、鋒利,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惡意,一字一句清晰地釘入柳璜的耳朵里:“好!柳璜!既然把話說到這份上,掰開了揉碎了是吧?”何東來的聲音陡然壓低,像毒蛇吐信,每一個字都帶著淬毒的冰碴,“那咱們就好好盤盤這盤爛賬!”“你捫心自問,你這個風(fēng)光體面的農(nóng)業(yè)局長位子是怎么來的?”“嗯?!……需要我?guī)湍阋患情_給所有人看看嗎?!”柳璜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了!寒氣猝不及防地從腳底板沖上天靈蓋。他握著話筒的手猛地一抖,指關(guān)節(jié)瞬間冰冷失血,臉色“唰”地褪得灰敗如同粉刷過的舊墻皮!何東來的質(zhì)問如毒蛇的信子,冰冷滑膩地鉆入耳孔:“……你的女兒柳雯!她又是個什么清白無辜的角兒?”一聲刻毒的冷笑傳來,“江昭陽才失蹤了幾天?不過才三天,你就斷定他死了。”“是誰家像發(fā)情的畜生一樣迫不及待,火燒眉毛一樣要求結(jié)親?!”“我當(dāng)時是真猶豫??!”“要不是看在我那傻兒子被你家那狐貍精迷得五迷三道……”“何東來!你住口!血口噴人!”柳璜目眥欲裂,全身的血都涌上了頭頂,對著話筒狂吼,幾乎要將銅絲聽筒生生捏碎!但何東來更快,更猛!那聲音如同咆哮的野獸,用盡全身力氣沖話筒怒吼,巨大的聲浪幾乎要將劣質(zhì)揚(yáng)聲器震破:“現(xiàn)在何狄倒了血霉!栽了!你全他媽的把屎盆子扣我何東來一個人頭上了?!”“柳璜!你告訴我——始!作!俑!者!到底是誰??。。。 弊詈笠粋€字,何東來是迸發(fā)著全身力氣吼出來的,聲嘶力竭。吼聲在電話線里爆裂開后,便是一聲極其干脆、甚至帶著復(fù)仇快意的斷喝——“啪嗒!”盲音立刻接管了線路,如同冰冷的潮水“嗡——”地一聲瞬間灌滿了柳璜的耳道。只剩下單調(diào)、空洞、毫不留情的忙音,像一條冰冷的鐵鞭,一次次抽打在柳璜被剝得精光的、毫無防備的神經(jīng)上?!班健健健蹦锹曇羧缤呙姆?。柳璜的身體徹底僵死。他沒有放下聽筒,而是保持著那個姿勢凝固在那里,如同一具被雷電劈焦的石俑。暗紅色的塑料聽筒依舊死死黏在他灰敗的臉頰和耳朵之間,似乎要汲取他臉上殘留的最后一點(diǎn)溫度。盲音穿過聽筒,敲打著他的耳膜,一下,又一下。冰冷的塑料殼將他臉頰硌出一道麻木的紅痕。臉上的血色早已褪得一干二凈,那是一種介于死灰和土黃之間的慘淡,嘴唇更是干裂得失去了所有的水分,深深抿成一條刀鋒般薄銳的直線,仿佛在強(qiáng)行壓制著排山倒海的崩潰。整個辦公室變成一口巨大的、窒息的棺材。只有那忙音,那刺耳的“嘟——嘟——嘟——”,如同跗骨之蛆在冰冷的棺材板上反復(fù)抓撓,永無止境,越來越響,幾乎要擊穿他的顱骨,鉆進(jìn)那正在痛苦翻騰的腦髓深處攪動。那重復(fù)的、單調(diào)的機(jī)械蜂鳴聲,此刻卻擁有了超越萬語千言的殺傷力。它像一個冰冷的審判者,無情地、一遍遍向他重復(fù)著“完了”、“完了”、“徹底完了”。一股巨大的寒意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裹住他全身的筋骨,關(guān)節(jié)仿佛被銹蝕卡死,每一次想要輕微挪動都發(fā)出僵硬的摩擦聲。終于,一股巨大的虛脫感猛地攫住了他,仿佛全身的骨骼在一瞬間被無形的力量抽離。他重重地向后跌坐進(jìn)那把寬闊的、曾象征安穩(wěn)與權(quán)力的皮椅深處。皮椅發(fā)出一聲沉悶悠長的“嗚咽”。更深的死寂再次降臨,淹沒了一切聲響。他深陷在皮椅的陰影里,雙目空洞無神,茫然地盯著桌角,視線沒有焦點(diǎn)。何東來那“始作俑者”四個毒蛇吐信般的字眼,帶著淬毒的冰寒,在他凍僵的思維里一遍又一遍地蝕刻回響。每一個字都像一個燒紅的烙鐵,反復(fù)烙印在他靈魂最脆弱的地帶,滋滋冒煙,發(fā)出皮肉焦糊的幻臭。不!不是這樣!絕不可能!他想大聲否定,喉嚨卻被無形的巨手死死扼住,連一絲氣音都擠不出。時間失去了刻度。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也許漫長如一個世紀(jì)。一股更深的、混合著暴怒與不甘的濁流猛地沖垮了那短暫的僵直。他不能就這樣算了!何狄被發(fā)配守水庫,這不僅僅是懲罰,這是赤裸裸的羞辱!是打他柳璜,打整個柳家的臉!他必須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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