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書巧妙地偷換了概念,將“可能擁兵自重圖謀不軌”的霍淵,重新定義為需要安撫的“忠臣良將”。“崔尚書所言甚是!陛下,如今寧州初定,百廢待興,國庫空虛,流民遍地。當務之急是穩(wěn)定,是恢復元氣。”戶部尚書也連忙跟上?!扒嘀?、建州既已收復,霍世子……便是替朝廷守住了北大門。朝廷若貿(mào)然猜忌,甚至……問罪,萬一……萬一逼反了霍世子,豈不是將青州、建州乃至整個北境拱手讓與蠻人?或是……或是讓霍世子徹底離心離德?”他不敢再說“勾結(jié)蠻人”,只敢用“離心離德”這樣模糊的詞語,但意思再明白不過,朝廷現(xiàn)在惹不起霍淵,只能哄著。錢萬鈞也趕緊表態(tài),“陛下,紀尚書所言切中要害。如今漕運艱難,江南糧賦能運抵寧州已是萬幸。若北境生變,漕路斷絕,寧州危矣!霍世子坐鎮(zhèn)青州,穩(wěn)住北境,便是穩(wěn)住了朝廷的糧道命脈??!朝廷……朝廷當以安撫為上!”兵部尚書江濤看著同僚們瞬間調(diào)轉(zhuǎn)的風向,心中一陣悲涼,卻也無可奈何。他深知自己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反而讓所有人看清了朝廷的虛弱。他只能順著話頭,澀聲道,“陛下,諸位大人所言,確是老成謀國之言。臣……臣方才也只是提出一種可能,意在提醒朝廷需詳查審慎。如今敵情不明,朝廷對霍世子……確應……確應以恩撫為主,暗中詳查,待掌握實情,再圖后計?!蓖糁[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憋悶和不甘,他知道大勢已去。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任何強硬姿態(tài)都顯得愚蠢而危險?!氨菹?,是老臣方才思慮不周,憂心國事,言辭過激了?!蓖糁[緩緩開口,聲音恢復了慣常的沉穩(wěn),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諸位大人所言有理。如今朝廷新遷,根基未穩(wěn),確非輕啟事端之時?;魷Y……霍世子收復建州,陣斬敵酋,此乃大功,朝廷理當嘉獎?!蓖糁[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然,功是功,疑是疑。陛下可下旨褒獎青州軍將士,賞賜錢帛,以安其心。同時,密令我們在青州和建州的眼線,不惜一切代價,務必查清兩件事?!薄捌湟唬ㄖ荽蠼菰斍?。其二,霍淵麾下,是否真有一支……不在青州軍建制之內(nèi)的‘奇兵’?若有,其規(guī)模、裝備、駐地、來源……務必詳盡!”“另……聽聞睿王幼子霍澤……似乎也在睿王被架空后就不知所蹤……此事也可一并留意?!蓖糁[的提議,迅速得到了所有人的贊同。安撫是必須的糖衣,暗查則是裹在其中的毒藥。這是朝廷在無力硬碰時,唯一能采取的,看似體面的策略。汪之鱗“糖衣毒藥”的策略得到了廷議的默認,殿內(nèi)緊繃的氣氛稍緩。圣德帝靠在冰冷的龍椅上,錦裘下的身體因方才的怒急攻心而微微顫抖。汪之鱗“安撫”與“密查”并行的提議,像一劑苦澀的藥,暫時堵住了群臣的嘴,卻也讓他這位九五之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力與屈辱?!翱瓤取羟洹灾欣怼笔サ碌鄣穆曇羲粏?,每一個字都帶著肺腑的灼痛,“有功當賞……撫恤將士的錢帛……咳咳……戶部……”他渾濁的目光掃向戶部尚書紀文忠,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過。能用錢解決的,先用錢穩(wěn)住。紀文忠心頭一緊,連忙躬身,“陛下明鑒。臣……臣即刻籌措。只是……”他臉上露出為難之色,“寧州新定,百廢待興,府庫……實不充盈。安撫青州軍將士,犒賞三軍,尚需……尚需時日籌措足額錢帛。”紀文忠不敢說國庫幾乎空了,只能委婉地表示需要時間。“錢帛可緩……然霍淵之功……”圣德帝咳了幾聲,目光忽地銳利起來。這才是真正的難題。圣德帝不知道該拿霍淵怎么辦,畢竟霍淵立了大功是事實,然而對他的威脅也是事實!吏部尚書一直察言觀色,此時敏銳地捕捉到了皇帝和汪之鱗眼神中那抹深藏的忌憚與權(quán)衡。他心念急轉(zhuǎn),一個絕妙的主意,逐漸在他腦中成型。他上前一步,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恭謹與深思熟慮:“陛下,臣有一愚見,或可為陛下分憂?!薄爸v。”圣德帝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耐,也有一絲期待?!盎羰雷哟朔?,實乃擎天保駕之功!非尋常封賞可酬?!贝廾鬟h語調(diào)抬高,先定下基調(diào)?!敖ㄖ荩嘶羰雷佑H率大軍,浴血奮戰(zhàn)所光復!此城及其轄境,本已為蠻人竊據(jù),如今重回大商版圖,全賴世子之力。青州,更是世子根基之地,世子勵精圖治,保境安民,方能在蝗災肆虐,蠻人覬覦之下,支撐大局,最終促成此大捷!”他頓了頓,環(huán)視殿內(nèi),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邦M醯钕隆恍胰卷?,深居簡出,已無力理事。青州軍政,全賴世子一人操持……”圣德帝猛地抬頭,他聽出了崔明遠的意思,這是要讓霍淵繼承睿王的爵位了。他眼睛里滿是難以置信和憤怒?!八舾笂Z權(quán),擁兵自重,朕還要如此重賞他!咳咳咳……”“陛下明鑒!”崔明遠語氣懇切,“正因霍淵……如今勢大,更需朝廷加以安撫!若朝廷此刻吝于封賞,甚至降旨申飭,恐……恐其心生怨懟,做出更不可測之事??!屆時,青州、建州之地,真就……真就徹底離心離德了!”“崔尚書所言極是?!睉舨可袝o文忠也反應過來,他立刻補充道,“朝廷南遷,百廢待興,亟需北方屏障?;魷Y既已實際掌控青州,又收復建州,不若……不若就順水推舟?!彼D了頓,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皇帝的臉色?!皩⑶嘀?、建州二地,正式劃為霍淵的……封地?使其名正言順,為陛下,為朝廷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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