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代,京城這樣的大都市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大批大批的街溜子,時人稱這幫游手好閑、不務(wù)正業(yè)的人為“閑漢”。西城墻下四條胡同,東頭第一家小院有兩間漏風(fēng)破屋,就是白榆原身街溜子生涯最相熟好哥哥劉存義的住處。這是個身高八尺,相貌粗獷的年輕人,比白榆年紀(jì)要大三四歲,尚未婚配。白榆的外祖母與劉存義的祖父是堂兄妹,所以兩人還有那么一點親戚關(guān)系?!澳氵@幾日消失不見,是什么狀況?被你爹管束了?”劉存義好奇的問道。白榆順著話回答說:“確實如此,且在你這里躲幾天?!彼麤]敢說出準(zhǔn)備報名參加考試的事情,怕再次被當(dāng)成精神病。劉存義嘆道:“有個爹管教你,總勝似我這沒爹沒娘的?!币灰篃o話,到了第二日上午,白榆見劉存義獨自往外走,連忙問道:“你要去哪里?為何不帶上我?”不是白榆一定要跟著劉哥,而是白榆身無分文,如果不緊跟著劉哥,連下一頓飯都不知道去哪吃。劉哥擠眉弄眼的回答說:“今天我要去的地方,不適合你這種沒成年的小孩子?!卑子埽骸?.....”你要這么說,可就不困了。又聽到劉哥解釋說:“聽說西院胡同那里有幾家招募看場子的打手,我去看看有無機會。”當(dāng)打手看場子算是閑漢當(dāng)中最“正經(jīng)”的工作了,這不稀奇。西院胡同,京城兩大高端煙花勝地之一,位于西半城的正中。這個“西院”就是“教坊司西院”的簡稱,可見其含金量。白榆一臉正氣的說:“我對那什么西院胡同沒有興趣,但是今天只有跟著你,才有飯吃啊?!眲⒏鐟械谜f白榆,任由白榆跟著自己。將近午時,兩人路過京城西市的大十字街口,卻見這里人頭攢動,滿滿的將街口圍住了。劉哥先反應(yīng)了過來,議論道:“親娘咧!這是又要砍腦袋了,看這陣仗八成還是大人物。”隨即劉哥興沖沖的就往人群里擠,白榆也對古代行刑場面有點好奇,緊緊跟在后面。據(jù)說這處街口具有深厚的砍頭傳統(tǒng)文化,自從定都以來,大明朝廷一直在此地當(dāng)眾處決死刑犯,就是所謂的“斬于西市”。特別是最近十多年,在內(nèi)憂外患、北虜南倭的情況下,被暴躁老哥嘉靖皇帝處死的大臣真不少。嘉靖二十七年,首輔夏言、三邊總督曾銑一起在這里被斬!嘉靖二十九年,兵部尚書丁汝夔在這里被斬!嘉靖三十四年,兵部員外郎楊繼盛、東南總督張經(jīng)、浙江巡撫李天寵一起在這里被斬!而且上述這些大臣被殺的緣由,全都和當(dāng)今首輔嚴(yán)嵩有關(guān)系。此時法場內(nèi)有一位罩著囚衣的五六十歲憔悴老者,法場邊緣則有個三十多歲的文士跪地大哭。無數(shù)官軍圍成一圈,牢牢的將人群隔離在法場外,讓劉哥和白榆無法再繼續(xù)前進。劉哥低聲對白榆說:“今天這場面不小,多聽聽別人怎么說,看看是個什么情況?;仡^去城門,將消息販賣給剛進城的外地人,或許能換幾文零花錢。”聽到有賺錢機會,人窮志短的白榆就站住了跟腳,豎起耳朵仔細(xì)聆聽周圍人們的議論?!斑@位薊遼總督王忬可惜了,雖然去年兵敗灤河,但也罪不及死啊?!庇腥苏f?!澳魏嗡米锪藝?yán)閣老,所以才被從重從快的法場問斬?!绷硗庖蝗擞终f。還有人指著跪在法場邊緣哭泣的文士,低聲為朋友介紹說:“那位便是王總督的長子王世貞,當(dāng)今文壇大手,文學(xué)復(fù)古派新七子的領(lǐng)軍人物。”又有人嘆息道:“縱然是文壇領(lǐng)袖人物,也敵不過首輔嚴(yán)家父子的權(quán)勢?!睂τ诖笕宋飩兊闹壹槭欠?、恩怨情仇,白榆這個底層貧苦少年目前還不能共情。嚴(yán)嵩嚴(yán)閣老的大名他當(dāng)然知道,這王世貞又是誰???白榆忍不住就使用AI助手查詢王世貞,結(jié)果也是小小的被驚訝了一下。原來這王世貞竟然是未來的文壇盟主,稱霸文壇二三十年,聲勢力壓同時代所有文學(xué)家。同時代的文人誰想在文壇揚名,就是王世貞一句話的事情。白榆不禁陷入了沉思,按照穿越者的套路,此時就應(yīng)該想辦法結(jié)識王世貞。方案一:利用AI原創(chuàng)和抄襲詩詞,打動未來文壇盟主......正在白榆仔細(xì)思考利弊得失時,跪在法場邊緣的王世貞忽然從懷里掏出件一尺來長的畫軸,另一只手則拿著一個火折子?!凹议T大禍,全因此物,留之不祥!先燒給父親了!”王世貞面朝法場內(nèi),十分悲憤的叫道。劉哥盯著王世貞手里的畫軸,自言自語的嘀咕說:“這個畫應(yīng)該很值錢啊?!睂τ诟赣H即將被斬首的命運,王世貞眼神中閃過無窮的怨恨。他狠狠將火折子迎風(fēng)一吹,就要點燃手里的畫軸,非常剛毅而果決!毀滅吧!縱然是價值萬金、可以流傳千古的名畫,也要陪著父親殉葬去!從今往后,誰也休想再占有這幅畫!氣焰滔天的嚴(yán)首輔、嚴(yán)世蕃父子也不能!說時遲那時快,猛然從斜后方伸過來一只手,冷不丁的將畫軸抽走了。毫無防備的王世貞只覺得手中一松,頓時變得空空如也。隨即身后傳來一聲大吼:“錦衣衛(wèi)線人辦事,無關(guān)者回避!”站在附近的白榆目瞪口呆,這突然出手搶畫之人,不是親愛的劉哥又能是誰?臥槽啊!自己還在琢磨怎么把文壇盟主給套路了,你劉哥就直接上手搶東西?別家穿越者的工具人小弟大哥們,沒有這么不走尋常路的吧?此時劉存義低著頭,一手短刀亂晃,一手緊握畫軸盡可能擋住臉,急速的從人群縫隙中閃現(xiàn)了出去。至于未來的文壇盟主王世貞,還在一臉懵逼中......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在法場當(dāng)眾搶奪死囚家屬的祭奠物品?這還有天理嗎?這還有王法嗎?人性呢?素質(zhì)呢?就是有嚴(yán)嵩這樣該千刀萬剮的垃圾首輔當(dāng)權(quán),京城治安才會變得如此垃圾!作為一名京城土著,劉存義由于有游手好閑這個好習(xí)慣,對西城這邊的街巷胡同非常熟悉。所以從法場跑出來后,他又嫻熟的連續(xù)繞了十幾條胡同。確定了沒人在后面追蹤,他這才找了個偏僻墻角,喘著氣坐下休息。然后一直等到了天黑,劉存義才慢慢的回到四條胡同家里。白榆早就先行回來,并且等候多時了?!拔业母?!畫呢?”白榆迫不及待的問道。他現(xiàn)在開始考慮,拿到畫以后,再找個好借口還給王世貞。這樣不就與未來文壇盟主結(jié)交上了嗎?沒準(zhǔn)比單純的以詩會友效果更好。這可是一條價值很高的人脈,非常值得進行投資。劉哥把畫軸從懷里掏出來,毫不介意的扔給了白榆。白榆一邊慢慢的畫軸展開,一邊仔細(xì)查看。他發(fā)現(xiàn),這幅畫非常長,目測長度起碼十尺以上!在畫幅邊緣有五個較大的字,分別是清、明、上、河、圖。兩眼瞪大的白榆:“......”厲害了我的哥,你可真是干大事的先天圣體,如果這畫是真跡的話。一秒鐘之前,白榆還在考慮,想辦法把畫還給未來文壇盟主,換取一條人脈。一秒鐘之后,白榆就感悟出一個道理——寶物有德者收之,而自己就是那個有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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