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炳這個處罰的意思就是,把白榆的“副總探”和“巡捕營管隊”這兩個廠衛(wèi)體系職務(wù)暫停了,重新打發(fā)回馴象所養(yǎng)大象去。至于百戶官位,乃是朝廷命官,陸炳沒權(quán)力一句話就免掉。在大明體制內(nèi),很多人的官位和差遣是分開的,沒了差遣(職務(wù))不代表官位沒了。而且白榆的百戶官位不是正常自然升遷得來,而是由皇帝下旨特別提拔的,就算要罷免也要先向皇帝奏請。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白榆也有了一點頂撞緹帥的本錢。眾人齊齊看向白榆,這情況明顯是互相賭氣了,只要白榆向緹帥服軟求饒磕幾個頭,處罰自然也就能取消。但是白榆最終只是說:“在下最近太累了,身心實在疲憊不堪,正好卸職休養(yǎng)?!庇谑沁@場小范圍會議不歡而散,等別人走后,陸炳對“秘書長”史經(jīng)歷說:“我總感覺,白榆與我不是一條心。”史經(jīng)歷繼續(xù)勸說道:“有才華的人通常很有個性,也都更有自己的原則和想法。白榆為緹帥你效勞還是很很盡心盡力的,今年不知已經(jīng)做了多少事,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陸炳又道:“難道我對他還不夠優(yōu)厚?”史經(jīng)歷答道:“白榆終究不是你的家奴,你不能用對待奴仆的態(tài)度來對待他。況且白榆對你的回報,完全對得起你給他的優(yōu)待,并不虧欠什么。你為了一點不同意見就處罰白榆,等于是將人才向外排斥,只怕不是好兆頭?!标懕а勒f:“真是養(yǎng)不熟?!笔方?jīng)歷嘆口氣,也不知道這事最后怎么收場。最開始時他就能看出來,白榆和緹帥的定位截然不同。緹帥想把白榆當(dāng)成幕僚或者親隨,綁定更緊密的人身依附關(guān)系。而白榆就是打工人心態(tài),拿錢辦事,也能把事做好,但更像是出自“職業(yè)操守”。另一邊白榆和錢指揮出了錦衣衛(wèi)總衙后,錢指揮唉聲嘆氣的說:“你何苦頂撞緹帥?”白榆還是很不滿的說:“倭寇之患還沒有徹底清除,緹帥竟然想整治胡宗憲,這樣的作風(fēng)與嚴(yán)黨有什么區(qū)別?”嚴(yán)黨之所被稱為奸黨,嚴(yán)嵩父子之所以被稱為奸臣,倒不是因為受賄腐敗和諂媚皇帝,主要有下面兩個原因。一是政治斗爭沒底線,動輒害人性命,讓所有人都反感。二就是將個人私利和黨派利益完全置于軍國大事之上,經(jīng)常為了一己之私不惜損害國事。錢指揮問道:“你被暫時停職了,接下來做什么?真要回馴象所?”白榆毫不在意的說:“剛才不是說過了嗎?這兩月我一直在忙碌,這次就當(dāng)又休假了。當(dāng)然,也會去國子監(jiān)報到,如果能安靜讀書也好。我手下那些人就暫時交給錢長官代管了,還請錢長官多多關(guān)照,不要叫他們?nèi)诵纳⒘??!卞X長官不以為意的說:“這好說,叫他們繼續(xù)跟著你辦事也行?!卑子芩坪跤悬c詫異,“今日我得罪緹帥被罰,你居然沒有對我敬而遠(yuǎn)之,不怕被緹帥遷怒么?”錢指揮哂笑道:“我看得很清楚,你這樣的奇才絕非池中之物,就算一時困境也算不了什么?!卑子芟雀X指揮一起回到都察院門房,向手下們告知了自己被停職的事情。然后正式將手頭差事和大部分下屬一并移交給錢指揮,由錢指揮代管。消息傳開后,離得最近的都察院御史們彈冠相慶,終于能把都察院大門毒瘤白榆送走了。到了第二天,錦衣衛(wèi)百戶官白榆就來到了闊別多日的老地方馴象所報到。沒法子,俸祿發(fā)放是和單位掛鉤的,如果沒單位接收和掛靠,下個月十石俸祿都沒地方領(lǐng)。馴象所掌事張千戶看著前來報到的白榆,充分感受到了什么叫世事魔幻。半年前,此人以低層力士身份被調(diào)出去;半年后的今天,此人又以六品百戶官身份被貶了回來。憋了半天,張千戶說出一句:“你想做什么?本所沒有地方再安置一個百戶官了。”白榆很體貼的說:“在下別無所求,有個地方領(lǐng)俸祿就行。”張千戶稍加思索后說:“本所在阜成門外有處草料場,你去草料場吧?!睆埱魶]有太大的野心,只想關(guān)起門來在一畝三分地上過小日子。而白榆明顯是一個麻煩人物,張千戶真不想收留一個麻煩制造者。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麻煩精打發(fā)到外面去,眼不見心不煩。就算白榆又惹出了麻煩,馴象所也能盡力避開。白榆有點不滿意,“阜成門外?去草料場還要出城?未免有點太麻煩了。”張千戶說:“確實沒有多余的位置了,你這個百戶官又不能隨意安排做工。如果你實在不愿意,那就稱病在家吧,我這里都準(zhǔn)了?!卑萃?,人好歹要有點自知之明吧?你白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緹帥撐腰了,還想為所欲為就有點過分了。面對張千戶的安排,白榆便道:“今天我先去草料場看看?!钡劝子茈x開后,張千戶正想著休息一會兒,卻見門丁跌跌撞撞的沖了進(jìn)來。張千戶忍不住呵斥道:“成何體統(tǒng)?”那門丁大聲答道:“老爺!外面來了好多人,都說前來拜訪白榆?!睆埱翦e愕不已,一個失去了緹帥信重、被貶回來百戶官,有什么可拜訪的?“難道是白榆的朋友?都有誰這么閑得無聊?”張千戶問道。那門丁稟報道:“小的我就記住了三個人,第一個,東廠馮保馮太監(jiān)的侄子馮邦寧;第二個,小閣老的門客羅龍文;第三個,御馬監(jiān)提督太監(jiān)兼京營監(jiān)軍太監(jiān)高忠的義子陳矩?!睆埱簦骸?.....”麻了,徹底麻了,這里面的大人物隨便一個都能把自己輕易捏死,怎么全都一窩蜂的來找白榆?這白榆不是一個得罪了緹帥,被發(fā)配回來的失意者嗎?怎么一干大佬還盯著不放?門丁補充說:“他們都去過白家了,沒見到人,所以才會來馴象所拜訪?!睆埱敉蝗环磻?yīng)了過來,叫道:“白榆可能去阜成門外草料場了!快派人快馬加鞭,把白榆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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